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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6)

作者:孙世先 时间:2010/3/24 22:30:17 点击:5059



论红楼梦 第一部分第二章 总体结构及其存在论意味(6)

    曾有人将大观园中那条清澈的溪水比作高洁的象征,并且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为依据。我想这仅仅在将大观园比作水做的世界对照于大观园之外的那个泥做的世界的意义上成立,但就大观园本身而论,流水却与死亡相关。即便就水之于女儿的象征意味而言,所谓红颜薄命,也蕴含着死亡的信息。当年孔子面对溪水尚且叹息“逝者如斯夫”,更何况无情地流经这个落英缤纷的大观园的流水。正因如此,贾宝玉才不忍心将落花撒入流水;也正因如此,林黛玉才荷锄葬花,而不是投花于水。这种葬花不是世人心目中所艳羡的优雅情调,而是面对流水这一死亡形象的恐惧。“无尽头,何处有香丘?”于是“一掊净土掩风流”。青冢之于死者是归宿,是家的终极代偿,但之于活人却是一种宽慰,一个美好的愿望,祝愿死者永世长存。因此葬花既是对花的悲悼,又是对死的抵抗,尽管这种抵抗是如此的娇弱无力,但它毕竟体现了葬花者对花的执着,或者说对情爱的矢志不移,因为落花乃是情爱的象征。   
    《红楼梦》中有大量的折花、送花、咏花乃至葬花的细节和有关这些细节的详尽描述。比如一个编柳折花的细节,可以引发一场啖莺叱燕的战争,一个送宫花的契机,竟会附带一出闺房戏凤的调侃;而大观园内的一次次诗社吟咏,更是对花的一遍遍唱赞;至于林黛玉那首著名的葬花词,一句“花谢花飞飞满天”,便道尽大观园内满世界落英缤纷的情调和氛围;如果从花的象征性上读解,那就是情满天下的景象。这种以花喻情、咏花抒情的隐喻性叙述,将灵魂在大观园世界的现身形象铺展得栩栩如生,沁人心脾,而且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无论是诗社的热烈,还是葬花的凄婉,都展示得大度有致。中国传统美学的所谓情景交融,于此获得了极致性的发挥。   
    一方面是眼泪和情爱,一方面是流水和落花,大观园世界以如此一种人文自然互相映衬的景观,展示出其存在论意味。眼泪和流水的互文,道出一种绵绵不断的悲怀和诗意十足的畏惧;情爱和落花的对照,推出一种至死不渝的风骨和哀亡没落的崇高。死亡以眼泪和流水为意象,灵魂以情爱和落花为现身。一场以泪相伴的爱情,一脉流水落花的气韵,合成一种在死亡面前的审美观照。死的恐惧在此全然升华为美的享受。因为死亡不再是生命的终结,而只是灵魂的回归。这是一声纯正的归去来兮,其清厉激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红楼梦》的总体结构到这一在灵、梦、情三个环节上展现的存在论意味,整个叙述方式和叙事信息浑然一体。作为一部小说,叙述是以故事为对象的;而作为一则寓言,故事又是以隐喻为内涵的。或者说,人们在叙述的表层结构中读到的是故事,而在其深层结构中读到的则是寓言。故事是顽石的故事,叙述了顽石在人间的生命历险;寓言是大观园的寓言,隐喻着一种口腔文化的历史性终结。因为作为庭院——口腔的象征,大观园内没有其他所有庭院尤其是皇宫内的种种食色欲求和权力争夺,惟有流水落花而已。中国传统的庭院——口腔文化原有的摄食本性和消化功能在此被消解得干干净净。相对于《资治通鉴》或《三国演义》中的那种没完没了的角逐和吞噬,《红楼梦》的作者无疑是幽默的。他的这种幽默在于,他对一个贪婪的似乎永远吃不饱的民族只说了声好了,然后朝那张嘴里扔进几片花瓣,灌上几口清水,便扬长而去。至于这个始终停留在口腔期的长不大的小崽子会不会因此饿死,或者能不能由此成仙,他就管不着那么多了。而曹雪芹以后,王国维的自杀、李叔同的出家、周作人的忍辱负重、陈寅恪的的壁立千仞,也都可以由此读解。食色文化到了最后关头,不是被食色撑死,便是吃掉自己。像《红楼梦》作者那样的饮水品花作自我超度的,不过是该文化衰亡之际几个为数寥寥的幸存者。曾有人将他们称为文化遗民,我想,更为准确的理解,似乎该说成最后的贵族,或者再准确一些,夕阳西下时分向自身敞开的存在(being)。


论红楼梦 第一部分第三章 自然无为的太极章法(1)

    我想在《红楼梦》的读者之中,十个有九个是只读故事而不读叙述的,或者说,专注于写什么而无视于怎么写。这不仅是因为人们对故事情节的兴趣往往远甚于对叙述章法的关注,而且还因为这部小说的整个叙述运势具有一种无形而又强大的心理磁性,将读者不知不觉地化解在恢宏而又精致工巧的细节运作和叙事氛围里。相形之下,古今中外没有一部长篇巨制在叙述上达到如此惊人的炉火纯青的操作匠心。有关这种匠心的阅读,诸如围棋艺术、中国园林、太极拳法之类的东方文化的根基似乎是不可或缺的知识前提。   
    毋庸置疑,一旦进入这部小说的阅读,不管怎么读法都不能读作一幅巨型油画,以笔触的强劲、光线的运用、明暗调子的变化、色彩的造型乃至构图的框架等等加以衡量。如同中国画艺术那样,《红楼梦》所注重的是气势和神韵,既具吴带当风般的飘逸,又兼顾氏三毫般的细腻逼真。当人们沉醉于其细部的生动丰富时,千万不可忘记其隐喻意味;而在读者领略其高远的意境时,又必须将种种意象诉诸小说中哪怕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在此,没有一笔是闲笔,没有一个物即便是一个不起眼的丫环或老妈子是游离于故事之外从而可以被忽略的。与惊人的飘逸结合在一起的,是同样惊人的缜密。或者说,作为一部灵魂自叙,其梦幻部分体现了恢宏的气势,而其情感部分则显示了这个世界的细微末节。整个叙述好比一套功夫深湛的太极拳,其中一招一式都蕴含着丰富的运动机制。我想,阅读这种太极章法的审美快感,决不下于品味小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   
    如果把从第一回到第五回的小说开局作为起势的话,那么这个起势可归结为三路聚焦,风云际会。所谓三路聚焦指的是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一路虚写,黛玉进京和宝钗一家随后入京的二路实写。虽然聚焦是许多小说或故事影片的常规开局,但这种虚实相间的聚焦方式以及所营造的气势和氛围都不是一般故事的叙述可比肩的。   
    这种聚焦的明快简洁,在第一回的顽石神话向甄士隐故事的过渡中便暗示了出来。从挈领全局的神话到具体进入的故事,天上人间,小说仅用一段梯形降格式的文字便完成过渡:   
    按那石上书云: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有了姑苏城,城中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贵富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狭窄,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只有一女,乳名英莲,年方三岁。   
    假如把顽石看作一部摄像机,那么从茫茫苍天到地上人间的一个人物以及与这个人物有关的小说力图叙述的第一个闺阁女子的聚焦过程,只消一段“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式的直推便告便实。具体列出则是:石书——东南——姑苏城——阊门外——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甄士隐——小女英莲。如果说这个梯形降格是一步一格由天至地的实写,那么第五回中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时由人间到天上的过渡则是与此对应的虚笔。两相对照,意趣横生:   
    那宝玉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眼前,悠悠荡荡,跟着秦氏到了一处。但见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真是人迹不逢,飞尘罕到。   
    上天入地,在小说中是如此的轻松随意,不露痕迹,并且其剪接手法又如此干净利索,实在令人叹服。然而,小说在天上人间的过渡时的这种明快,又不等同于简单。从第一回到第五回的天上——人间——仙境的“凹”字形起伏中,蕴含着丰富的主题动机,致使以后的展开部分中获得滔滔不绝的发展潜能。   
    在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这一路虚写中,不仅勾勒出荣宁二府的家族背景,而且将小说主人公贾宝玉的来历渊源一气道出,与第一回中有关顽石的神话互相映照,使顽石这神奇性在其历史背景上获得历历在目的具象。这一节对话虽然在聚焦上是虚写,但就顽石——宝玉的形象转换而言,却是眉目分明的实写。如果没有这一段扎扎实实的铺垫,那么第三回中宝玉的出场亮相就会显得突兀,如同奇峰突起。但因为有了这么一段生动的演说,宝玉的一言一行都有了与读者的心理期待相应的呼之欲出的阅读效应。从顽石到宝玉,经由这段演说的过渡,转换得天衣无缝。可见,男主人公在小说中的出场,被分作三层环环相扣的铺叙,第一层是大荒山青埂峰的来历,第二层是家族背景和历史渊源,第三层才是如颠似狂神逸灵动的出场亮相,并且与女主人公的光彩形神相照。   
    有了第二回由顽石至宝玉的铺垫后,三回四回是两位女主人公进京的实写。这二路实写的区别在于,黛玉进京,小说使用的是类似于影片摄制中的跟拍手法,从林黛玉下船上轿,一路跟进,直至荣府、宁府,顺手带出小说中一系列主要角色;而宝钗进京,小说的笔墨却用在旁敲侧击似的旁白和侧写上,从一桩人命官司写起,然后再写出宝钗合家上京的缘由。这两种不同的写法,并非是作者存心显示其叙述手法的多变,而是大有深意在其中。


论红楼梦 第一部分第三章 自然无为的太极章法(2)

    以一路跟拍的手法写黛玉入京,意在突出一个“接外孙贾母惜孤女”的“孤”字。这个“孤”字,将黛玉的处境和心境连同其孤傲的个性跃然纸上;这个“孤”字意味林黛玉的势单力薄,也引出了贾母之于黛玉的怜惜,引出了贾宝玉对于这个孤单的表妹似曾相识的感觉,引出了宝黛二人的一见倾心;这个“孤”字在叙述上意味着一个叙述视点,读者通过这个视点认识了以贾母为首的贾氏家族,认识了光彩照人的王熙凤,认识了多情公子贾宝玉,同时也顺便观赏了荣宁二府的种种影像。如此等等。   
    相反,以旁敲侧击的手法写宝钗一家的入京,意在突出一个“丰年好大雪”的“雪”字,亦即薛氏家族的薛字。与林黛玉的势单力薄不同,薛宝钗之家可谓势大力强。又是皇商,又有做了京营节度使的舅舅,又有贾府中王夫人那个姨妈,等等。如此显赫,一桩人命官司便使读者略知端倪。而且,与黛玉入京乃系外祖母所邀不同,薛宝钗进京却是为了待选皇宫,怀抱着在那个社会中的一个世俗女子的最高理想,成为皇帝的小老婆。   
    如果说,在以后的展开部分中,林黛玉和薛宝钗之间开始了一场微妙的战争的话,那么这场战争在小说的开局中已经被写得阵势分明。而且,如同一个围棋的开局,这两个在精神上全然敌对的少女起手各占半壁江山。林黛玉丧母,薛宝钗丧父;一者有贾母的疼爱,有宝玉的倾心,一者有王夫人这一嫡亲,有为妃的雄心;一者孤单而与宝玉情深,一者势众而与宝玉疏远。总之,林黛玉的爱情指向和薛宝钗的婚姻理想,在这个开局当中,似乎还是各领风骚。只是在以后的展势中,林黛玉才逐渐失势,除了爱情一无所有,最后被薛宝钗在婚姻上的胜利所吞噬。读者应该注意的是,就开局中双方所占的实势而言,薛宝钗战胜林黛玉的关键在于对贾母的争取。事实上,对贾母的争取在小说以后所展现的薛氏母女的全部活动中,乃是她们的重心所在。尽管她们将这一切做得不动声色,也尽管作者以同样的不动声色讲述了她们的这一切。窃以为,这是阅读《红楼梦》薛林之战的要点所在,否则,不仅会误读薛林之战,而且还将辜负作者的一片苦心。因为在对这场战争的描述中,作者使用的全然是春秋笔法。诸如“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慈姨妈爱语慰疾颦”等等。   
    经由从第二回到第四回的三路聚焦,小说不仅将人物齐集到一处制造出一个特定的规定情境,而且在这聚集过程中铺写出了整个故事格局的气势。境定势成,然后再是第五回的氛围渲染。   
    小说第五回虽然不可读作总纲,但却收藏着全部的故事信息。这一回好比中国园林艺术中的屏障立壁,成为人们进入该园的第一眼所见;人们绕过此壁,方才峰回路转、曲径通幽般地展现出园中的历历景观。但与园林中的屏障不同的是,该回不仅欲扬先抑似地遮人眼目,而且还如同导游图一般将小说中的人物命运和故事结局一一暗示给读者。所谓“金陵十二钗正册又副册”云云,乃一册册神秘的命运档案,在仙界储存,在冥界立照。而整个太虚幻境则又是小说中心场景大观园在天上的投影,天上人间,在此呈现出又一组对照。这一组对照与顽石——宝玉那一组对照直接对称,它的对称意味在于,作为小说核心形象的贾宝玉固然是有来历的,但他所置身的大观园及其园中的所有女子也同样不是凡胎俗骨,她们来自太虚幻境这一奥林匹斯山式的神仙处所。可见,先是由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将顽石携入红尘,然后由顽石在人间的化身贾宝玉神游清 . 纯美丽的太虚幻境,从而构成一个完整的小说开局。这个开局从叙述上说是聚焦,从起势上说是蓄势,整个故事的叙述准备,由此完成。接下去所要做的,似乎只是拉开闸门,一泻千里。   
    当然,小说下一步并没有一览无余地向读者全盘托出,而是再一次使用了跟拍手法,随着一个看上去与贾氏家族不相干的远亲刘姥姥的一进荣国府,曲径通幽式地一层层剥展出所讲述的那个世界。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小说在叙述中反复使用一路跟拍,仿佛特意让读者跟着人物在故事所发生的深宅大院里走上几遭一般,以便熟悉环境。开局中有黛玉入府的跟拍,中局一开始,便有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二度跟拍,以及周瑞家的送宫花的三度跟拍。这几度跟拍将整个环境向读者揭示得了然在胸,而中局的展势也就在这样的跟拍之中形成了。这一展势按其跌宕起伏以及内涵意味可大致上分出如下几个阶段:   
    第六回至第十六回,大观园之前的〖屏蔽***〗故事。   
    第十七至第五十七回,大观园之中的情爱天地。   
    第五十八回至第七十八回,大观园世界走的没落。   
    第七十九回以下,当是大观园世界的分崩离析,直至最后的烟消云散。可惜如今人们只能读到八十回为止,以后四十回虽然煞费续作者之苦心,但不足以与原著等量齐观,故八十回以后,只能猜度而无以目睹了。


论红楼梦 第一部分第三章 自然无为的太极章法(3)

    第六回到第十六回的叙述是对大观园世界的一个反比性的铺垫,几乎每一回都散发着世俗的〖屏蔽***〗气息。诸如贾宝玉初试云雨情,送宫花贾琏戏熙凤;茗烟闹书房与宝玉和秦钟以及其他男学生的暖昧关系有关,秦可卿的丧事上所重笔刻画的是其公公贾珍的可笑模样;此间还有贾   
    瑞的居心不良,还有秦钟在姐姐的葬礼上与小尼姑的幽会;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在凤姐和宝玉辞别宁府的当口,焦大骂出“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此外,又在贾瑞为凤姐神魂颠倒而气息奄奄的时分,菩萨送来了意味深长的凤月宝鉴。如此的乌烟瘴气,直闹到十六回贾元春入选贵妃。秦鲸卿一命呜呼才告结束。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天伦乐宝玉呈才藻仿佛雨过天晴,令人耳目一新。从此,大观园世界从这一片污泥浊水中脱颖而出,展现一片光彩照人的天地。   
    十六回之前和十七回之后,显然又是一种欲扬先抑的笔势。在推出一片纯洁的女儿世界之前,先极写男人世界的肮脏。这种浊气是如此的浓重,以致于贾宝玉都无以幸免。而且,饶有意味的是,这十一回(六回至十六回)中的要角是秦氏姐弟,姐弟俩又都与宝玉有染。姐姐擅风情,秉月貌,所谓秦可卿者,情可亲之谐音也;而情一旦可亲,自然有肌肤之欲了。同样,弟弟眉清目秀,举止风流,名唤秦钟,为情种之谐音耳。这姐弟俩之于宝玉,仿佛是其大观园世界的一个不干不净的引子;秦氏姐弟亡,大观园出。十六回是一个漂亮的榫接,自此以后的回目不再是初试云雨情或得趣馒头庵式的粗俗,而是诸如静日玉生香、艳曲警芳心、春困发幽情那样的高雅了。   
    或许因为大观园世界乃小说重心所在,故作者在叙述上不惜挥洒笔墨,层层铺染。先是题对额的游园,再是省亲的隆重场面,然后由贵妃下旨,皇恩浩荡之中,姐妹们偕宝玉搬入;并且搬入之际,又由“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一回作了“花谢花飞飞满天”式的情满天下的爱情氛围的泼墨渲染。其中不仅有宝黛共读西厢,一起葬花,还有宝玉的四时即事诗,黛玉的艳曲警芳心。如果说大观园世界是在第十七回中规模初具的话,那么其中的爱情主题则是在这第二十二回中着力呈现的,格调高雅,色采明媚,其旋律一如贝多芬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中的那个主题,蓝天白云,舒展有致,令人心旷神怡。   
    当然,这里的爱情故事虽然高洁,但在叙述上却不像《西厢记》《牡丹亭》那样单一,而是具有我所说的那种莎士比亚式的丰富性。从第十七回到五十七回的宝黛爱情的层层铺叙,既伴随着薛林之战,又有贾琏那样一个西门庆式人物作对比陪衬;即便围绕着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除了三个主要当事人,尚有贾母、王夫人、薛姨妈以及凤姐组成的那张牌桌的微妙影响和最终裁决,又有袭人、紫鹃等丫环们对此作出的不同反响和居心不一的推波助澜。就宝黛之间而言,也因为互相猜度而不断试探摩擦,既是情意缠绵,又是意趣横生,如此等等。还不算诸多枝节性的烘托和衬底。   
    这四十回(十七回至五十七回)虽然不尽然是宝黛爱情故事,但有关这故事的叙述却是其主要导线。依此主导而论,从中又可分为三节,一节从十七回到三十二回,一节从三十三回到四十二回,一节从四十三回到五十七回。   
    第一节从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到诉肺腑心迷活宝玉,是宝黛爱情主题的展示部分,从蕴藏各自心底,到互相间大胆倾诉。倾诉之中,却让袭人无意撞见,埋下了被告发的伏笔;倾诉之后,又传来金钏的死讯,使他们的故事陡然蒙上阴影。可谓一波三折,风云变幻。然后雷声大作,整个叙述急转直下,推出第三十三回手足眈眈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承笞挞。   
    第二节以急风暴雨般的惩罚开始,由“蘅芜君兰言解疑癖”的和解连同“潇湘子雅谑补余音”的娇嗔作结。鞭挞的凶狠,因贾母的到场反而变成溺爱的温馨。然后是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色,宝黛爱情进入牧歌般的抒情吟唱,不再重复没完没了的试探,而是诉诸才情并茂的作诗结社。同时,薛林之战也因为贾宝玉之于林黛玉的表白和贾母对薛宝钗的称道厚爱而告段落。此乃宝黛爱情主题的展开部分。在前面的展示部分中,其叙述是从贾政测试宝玉题诗之才写到宝黛之间惊心动魄的互诉衷肠;而在这展开部分中,其叙述则是从电闪雷鸣般的鞭挞转入鸟语花香的甜美风情,最后归结于薛林之间的兰言和雅谑;其笔势忽而雄健酣畅忽而委婉细致,令人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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