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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11)

作者:孙世先 时间:2010/3/24 22:30:17 点击:5059



论红楼梦 第二部分第四章 诗词曲赋的隐喻意味和叙事功能(11)

    在结束对这部分人物韵文的巡礼之际,有必要指出的是,相对于诗社吟咏,宝黛诗赋不仅在叙事上补足了某种难以描述的空缺,并且与整个叙述在结构上互相交织,而且在其隐喻性上使小说的意蕴获得了不可阙如的充分化契机。如果说作为灵魂自叙的《红楼梦》在叙述上是委婉含蓄的,那么在人物诗赋的设计上则是直抒胸臆的。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在《葬花辞》中唱出的是干将莫邪般的森然剑气如“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剑霜严相逼”;袅袅婷婷的薛宝琴在《怀古诗》中直斥帝王将相如“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而被薛宝钗称为富贵闲人的贾宝玉则在《芙蓉女儿诔》中不仅为晴雯抱屈,而且连他亲生母亲都难逃罪责,遭到他十分激烈的诅咒:“剖悍妇之心,忿犹未释”;如此等等。痛快淋漓至此,使这些诗赋在其隐喻意义上远远超出了小说本身的叙事内涵,从而具有了相对独立的审美价值。正如小说在情的层面上覆了二十四史撰写的中国历史一样,这些韵文在其独立的审美层面上向中国文学出示了划时代的历史文献。遗憾的只是,这样的审美指向在后人鲜为领略,因为在《红楼梦》以后的历史中,屈原的《离骚》传统经由梁启超对小说功用的强调使文学承担了救国救民的重任;而《芙蓉女儿诔》的惟一精神承继者却是一位历史学家,我指的是陈寅恪和他的《柳如是别传》。由此可见,整个小说中人物韵文的隐喻意味是双重的,既具有人物个性的写照和命运暗示的叙事性,又具有诗词典赋本身在整个文学传统上的颠覆性。这种为小说所独具的韵文风貌虽然承庄子、阮籍、陶渊明而来,但由于这些韵文在审美精神上的全新气度,已经构成了有别于传统的文学经典;因此,有关这种经典的阅读,亦既可以是小说叙事的,又可以是诗赋本身的。而整个小说在诗词曲赋上的灵气和神韵,则不是见诸《金陵十二钗诸曲》那样的叙述韵文,而是体现于人物韵文的灵魂部分诸如《葬花辞》和《芙蓉女儿诔》那样的千古绝唱。这些绝唱如同镶嵌于小说中的璀璨明珠,使整个叙事结构于自然无为的变幻之中又显得光彩夺目。如果说,小说的叙述部分如同一座座绵延起伏的高山,那么其韵文部分则好比一道道清澈晶莹的流水,而像《葬花辞》和《芙蓉女儿诔》那样的诗赋更是犹如一片片明净浩淼的湖泊,将小说中的种种悲怀深情地荡漾开去,在天地尽头划分出一条崭新的历史地平线。可见,即便从中国勘舆学上说,《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也是与小说叙述这一龙脉相得益彰从而不可或缺的风水组成部分。真可谓山无水不灵亦不秀呵。


论红楼梦 第二部分第五章 名词的联想和回目的设计(1)

    我曾经在一部论著中指出过,历史的虚构主要是语言的虚构,在此,我想补充的是,语言的虚构又通常体现于对世界的命名。正是这种命名使名词具有了特殊的意义。一部小说正如一个世界,首先不是由动词、形容词等等构成的,而就是由名词构成的。在小说的叙事学上,名词在命名的意义上又可在二个层面上分解,一个是故事层面上的命名,诸如人名、地名之类;一个是叙事层面上的命名,比如标题、回目等等。这种命名通常只不过是故事内容和叙事需要,而不具备隐喻性的垂直联想,但在《红楼梦》这部既写实又颇具寓言意味的小说中,名词和回目却往往在承担故事和叙事之余,本身便有着独具的隐喻性,如同小说中的诗词曲赋一样,不仅在所指层面上同时又在能指层面上推动叙事进而丰富叙事。小说叙事由于名词和回目的这种垂直性或者说隐喻性,由平面的开展变为立体的构造。这对于读者来说,则意味着一方面通过名词和回目整合故事,一方面又经由对名词和回目的阅读理解叙事。如果说本著前面第三章解析了小说的叙事结构,第四章阐述了诗词曲赋的叙事功能,那么这一章的论述对象则是名词和回目在叙事上的隐喻意味。这是有关《红楼梦》的叙事阅读的最后部分。   
    有关名词层面上的命名,几乎都集中在作为整部小说总纲的第一回中。这里不仅有主要人物的形象命名,还有故事所在地点乃至整个故事世界的总体命名。在小说的脂砚斋批语本中,有些命名曾被点出其所谐之音。脂批虽然没有多少高深的阐发,但批语对命名阅读显然作了比较确切的提示。   
    对于将灵、梦、情三者融为一体的《红楼梦》世界,在其命名上,小说可谓煞费苦心。且慢说重大的人和地的命名,即便些许一掠而过之处和一掠而过之人,作者都不忘记其命名的双关含义。诸如故事开端处的姑苏城内的一连串地名,都被赋予了一定的寓意。十里街谐音势利街,仁清巷谐音人情巷,葫芦庙谐音糊涂庙;故事涉及的第一位少女英莲,谐音应怜;故事关键处所涉及的一个过场人物霍启谐音祸起,如此等等。这种双关的谐音,有的只是故事叙述上的和弦效应,诸如英莲——应怜、霍启——祸起之类;但有的却体现了作者在命名设计上的幽默以及蕴含其中的种种深意。比如十里街——势利街、仁清巷——人情巷、葫芦庙——糊涂庙这样一串谐音,在势利后面继之以人情,善恶美丑互相交织,然后归之于糊涂;人们置身的世界也罢,人类走过的历史也罢,就某种意义而言,就是这么一笔交织着势利和人情的糊涂账。透过命名背后的这种幽默,读者应该领略出作者的些许感慨。   
    当然,更值得玩味的是小说对整个故事世界的人地命名。与故事开端处一样,小说在故事前面的顽石神话中同样采同了以实带虚的命名方式。也即是说,正如姑苏城为一实,然后的街、巷、庙被虚化一样,女娲补天在顽石神话中为一实,以下地名人名乃至数量词都被虚化,从而被赋予特殊的隐喻意味。大荒山隐荒唐之意,无稽崖自然承荒唐而下,合成荒唐无稽之世界或历史的隐喻性命名。但后面又冒出顽石被弃之地,青埂峰,谐音情根峰;可见在这个荒唐无稽的时空里,惟有情的位置还被保留着。似乎生怕读者不明白这些命名的寓意,小说又特意推出女娲所炼之石的尺寸量词和数量词,12丈高20丈见方,点明后面太虚幻境中所存档的少女之数,所谓金陵十二钗连同副册又副册;然后又以36501块,点明人世周天和那块顽石在人世之外的特殊来历。可见,仅仅小说开篇中的这一段命名,人们就可读出整个人类的故事轮廓:一群少女和一块顽石,以情相系,以大荒山为背景。联系到小说后面的展开,人们又可以领略小说之于大观园的命名。所谓大观园,乃大荒山之对称也,其间由于隔着一个太虚幻境。致使读者之于这大荒和大观二者之间的关联看得不太真切。而人们一旦将大观园的命名和大荒山联系起来看,便可领悟其中的深意所在:小说借此对称性的命名告诉读者,所谓大观园的大观,实质上出自大荒山的大荒;因为在一个荒唐无稽的世界上或曰一部荒唐无稽的历史中,惟有青埂峰所剩的儿女之情,才有可观的价值;正是这惟一的可观之处,在这世上也在小说中蔚为大观。   
    似乎是为了渲染这种大荒——大观的气氛,作者在穿针引线的一系列人物命名上,又特意推出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空空道人和甄士隐、贾雨村这一串人名,茫茫、渺渺、空空者,为虚染;甄士隐、贾雨村者,为实点。茫茫、渺渺、空空、是对大荒的渲染和扩展。荒唐无稽被上升到大荒之境界,自然呈现为苍茫空旷,虚无飘渺,一派天地不分的混沌;相反,这种大荒境界具体到这个红楼梦故事,其荒诞性则由真事隐(甄士隐)和假语存(贾雨村)的交错来担当。小说为此又特意暗示读者,甄士隐的姓名为甄费,谐音真废;而贾雨村的姓名为贾化,谐音假话;世界或者历史的荒诞就恰好在于这种真事的废弃和假语的存活上。小说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即是对真事和假语在废隐和存活上的颠倒错乱的着力注解。可见,《红楼梦》之于历史的颠覆性不仅在情的叙事层面上呈现,而且也在人名的命名上隐喻出来。小说不告诉人们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但这样的命名又启示人们自己去辨别什么是被隐去的真事,什么是被存活的假话。一旦人们意识到历史是虚构的时,那么对真事的追问和寻求便会使假话被置于被告席,所谓末日审判、历史审判云云,就是这样发生的。只不过《红楼梦》不扮演审判者,仅仅向读者暗示审判的权利和理由,从而有意无意地指出了那个空缺已久的审判者席位,或许还包括一个巨大的陪审团。


论红楼梦 第二部分第五章 名词的联想和回目的设计(2)

    正如“假作真时真亦假”注出了真事废隐或假语存活的命名意味,“无为有时有还无”所标明的是有关小说主要形象顽石在有无之间的命名联系。此处的有无,似可作色空读解。有对应于色,无对应于空。有和色的世界,亦即具体的实在的人世;无和空的世界,则是抽象的虚幻的神灵之境,解得更彻底一些,甚或是苍茫混沌的天地自然。所谓顽石者,自然之子也。这一自然之子经由神灵变成通灵宝玉,使小说主人公贾宝玉天生一派童稚气。在此,贾宝玉之假,在于其‖真‖相‖乃自然之顽石;其宝字所含珍贵之意,意在自然本性的不可多得;而其玉字所含美玉之美,则美在此玉乃女娲补天所剩无用之石,连同游离于三百六十五周天之外的自由无为。似乎为了给这一命名做出相应的注解,小说在后面出示了一群作为主人公知心朋友的男性人物的命名,如同副本一样点出这一主体命名的各种寓意;诸如甄宝玉意指宝玉之真,秦钟暗示宝玉的情种角色,蒋玉涵谐音宝玉的将玉含,柳湘莲谐音绺相连意谓如同宝玉一样只因一绺头发情系人世而撒手悬崖乃早晚之事等等。小说不仅在男性知已上给出这些副本性的命名,在女性知已上也同样命名为黛玉、妙玉,与宝玉周围接近自然的知已少女以玉名之,与此相反者,则名之以钗,如宝钗者。其中,林黛玉的命名又与小说第一回中有关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神话互为印证。   
    与故事开端处的地名即势利和人情的隐喻相对称,小说出示的核心情节乃是“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的对立。一面是世俗的婚姻,一面是自然的情爱;一假一真,而真情隐废,假语存焉;世俗的婚姻获得世俗的胜利,自然的情爱归还给自然的还泪神话。在这个还泪神话里,贾宝玉被命名为神瑛侍者,林黛玉被命名为绛珠仙草。绛珠既谐音降珠亦即流泪又意为绛珠即血泪,而神瑛侍者的出处也顺理成章似的命名为赤瑕宫,以赤对绛,以瑕点玉。宝黛的爱情故事经由这样的命名,归结为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还泪神话。其中绛珠仙草的草字又对应于林黛玉的林字,以强调这一少女的自然草木气质,并且在形象上亦如草木般婀娜纤细,与薛宝钗那一体态丰腴的金银富贵相正好两相对照。小说主要人物的命名就这样以其符号的隐喻意味与有关人物的形象造型、性格特征、人生命运等等的展示互相应照,相得益彰。小说在人物命名上的匠心,于此可见一斑。   
    当然,这样的匠心还不止于此。小说对故事所在地点荣宁二府的命令,同样具有一种隐喻性的反讽意味。第五回所谓“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将荣国府的“荣”字和宁国府的“宁”字解得相当明了;因为荣华富贵所以有了不肖子孙,又因为过于安逸(宁),所以惹事生非伤风败俗,如此等等。至于这荣宁二府中的男性家长,亦有相应的不无调侃的命名,曰之贾敬、贾赦、贾政。   
    贾敬事奉鬼神,不问人事,整日价炼丹补身,以求长生不老,结果功成圆满,死得荒唐,“腹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得紫绛皱裂”。故名曰贾敬,谐音假经,或假敬。贾赦妻妾成群,一味荒淫,在小说中有“鸳鸯女誓绝鸳鸯偶”一回重笔痛砭,故名曰贾赦,谐音假色,此处假字,取假借、凭借、倚借之意,意谓凭借好色而苟活。贾政算是三兄弟中最为方正的一个,然而保守僵硬,迂腐顽固,有他自制灯谜诗为证:身自端方,体自竖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是谓贾政,谐音假正。如此等等。   
    除了贾府家长的命名用心良苦之外,小说在贾府有四位姑娘的命名上也并非漫不经心。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分别谐音原、应、叹、息四字,连起来正好一句感慨:原应叹息。而春者,情也。虽然在汉语文字中,春字总与‖色‖情‖相连,所谓春色、春心、春花、〖屏蔽***〗之类;但小说以命名排列成的对春的原应叹息,却是对情的感叹。为了强调这种春情的纯洁和诗意,小说又特意在这四姐妹身边以琴棋书画命名了各自的贴身丫环,元春身边的抱琴,迎春的司棋,探春的侍书,惜春的入画。如此等等。   
    此外,在贾琏和王熙凤的命名上,贾琏谐音价廉,因为他所扮演的是西门庆式的〖屏蔽***〗顽主角色;王熙凤谐音稀凤,意谓一个鲜见的具有男性阳刚之气的强硬女子。还有李纨意谓“桃李春风结子完”,贾环谐音贾坏,赵姨娘谐音糟姨娘等等。总之,人物命名的随意性在小说中全然被诉诸其隐喻性,读者稍加玩味,便可获得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垂直联想。   
    《红楼梦》在人地命名上的这种垂直联想意味,使整个叙事显得细腻严密,意趣横生。尤其在第五回太虚幻境中有关大观园少女们的命运档案的揭示中,人物姓名更是具有了特殊的所指内涵,令人品味不已。比如有关林黛玉的薛宝钗,可以诉诸这样绝妙的句子:“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作为这二者各自副本的晴雯袭人,又被按其姓名特征描述为,一个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一个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一个被画成水墨 然,满纸乌云浊雾,以象征浊世不容这难逢又易散的晴雯,一个被画成一簇鲜花,一床被席,以暗示如花似兰的乖巧袭人在命运面前的遭受嘲弄。还有香菱的遭际命运也在命名之中被暗示为:“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正如英莲谐音应怜一样,这位少女后来的姓名香菱又谐音香灵。“两地生孤木”系拆字法,合成后来薛蟠之妻河东狮吼夏金桂的桂字,这个女人的出现直接导致了香菱的夭折,谓之“香魂返故乡”,香魂的魂字承香菱的谐音灵字而来,故乡的乡字则源自谐音香菱的香字。可见,人物命名在小说中绝不可等闲视之。没有命名上的如此匠心,又如何会有叙述少女命运的红楼词典的种种深意?


论红楼梦 第二部分第五章 名词的联想和回目的设计(3)

    小说在人地命名上的这种穿插交织和承接照应,使名词在叙事过程中具有了异乎寻常的意义。这样的命名将名词之于世界的命名性从其符号表征上升到虚构标记。尽管符号本身也意味着虚构,但这也是一种无意味的虚构,诸如汉语将太阳称之为太阳,月亮称之为月亮,英语将太阳命名为“sun”,月亮命为“moon”;但虚构一旦变成有意味的符号形式,诸如由于名词的双关谐音所蕴含的种种隐喻性,那么名词的能指结构就发生了质的变化,它们不仅依靠横向的互相连接构成意义,而且凭借纵向的垂直联想互相对照。如果说语言是世界的最后界限的主,那么具有隐喻意味的名词所构成的世界则不仅是在能指平面上被描述,而且还可以在其所指空间中被意会。在一个由大荒山——太虚幻境——大观园这三个层面构成的故事世界中,情(大观园)经由梦(太虚幻境)与灵(大荒山)相连接;地点上的这种互相照应式的命名,把仙界、梦境、人间互相交织成一个扑朔迷离而又极具深意进而让人感慨系之的混沌世界,真事隐之,假语存之,似颠似狂,如笑如哭;即便没有动词形容词等等的辅助,仅仅这些名词构成的命名系统,也足以见得意味深长和栩栩如生了。在赞许《红楼梦》叙事上的高超时,千万别忘了这部小说在命名上的绝妙。   
    当然,这种命名的绝妙还不包括小说在回目设计上的精致。如同上述故事人物地点命名主要运用了谐音一样,小说中回目设计这一叙事命名往往被诉诸对比或反衬。有许多在小说叙事过程中不便直接点明的人事关系或褒扬贬斥,在回目中被通过对比性的设计道出其中的微言大义。就此而言,说《红楼梦》使用春秋笔法,是一点不过分的。有些微妙之处在叙事中看不出,在韵文中找不到,但可以在回目设计上体味一二。限于篇幅,此处例举如许,以示读者。   
    一、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尽管甄、贾二个人物在小说故事中并非要角,但他们在小说叙事上却是十分重要的关键人物,并且在命名的隐喻意味上几乎暗示了小说的全部阅读。他们在故事开篇中同时出现,但一个很快便循入空门而去,一个却在官场中几经沉浮,扶摇直上;因此,回目中特意用“梦幻识通灵”概括甄士隐,以“风尘怀闺秀”描述贾雨村。一方面是真事经由梦幻而隐入灵界,一方面是假语随着风尘卷向闺阁。虽然贾雨村是男性世界的世俗之物,但在闺闱中也并非没有相似的同类。只是有些小说批语把这闺阁同类误读为王熙凤者,窃以为,当读作薛宝钗君。因为就在该回中,贾雨村曾作诗“钗于奁内待时飞”云云。可见“怀闺秀”的“怀”字,在表层所指上是意指贾雨村娶妾于甄家丫环,但在其深层所指上却是暗示假语(而不是贾雨村此人)之于闺阁的影响以及与闺阁假语形象薛宝钗的对称。与此相反,甄士隐的识通灵识的却是小说的男主人公贾宝玉连同另一位女主人公林黛玉。只是在他的梦幻中,这一对男女主人公是以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形象出现的。这个回目由此以真事连接灵界的宝黛原形,以假语暗寓俗世的大家闺秀蘅芜君,真假对举,将小说三位男女主人公一气点出,既不露破绽,又没有丝毫斧凿痕迹,其匠心令人惊叹。   
    二、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该回涉及的是一个触目惊心的人命案子,犯案人是薛宝钗之兄薛蟠,受害者是甄士隐失散多年的女儿连同那个无辜少年,而判案人则是为甄士隐当年救助过的贾雨村。一个案子涉及这么多的人事关系和人情世故,要在一联回目中全然点出是相当困难的。然而,小说不仅滴水不漏地在回目中一一道明,而且表达得简洁明快,一目了然。薄命女对薄命郎,既道出英莲的苦难又写明那少年的无辜,从而暗寓了凶手的蛮横和薛家的气焰。葫芦僧对葫芦案,葫芦僧点出贾雨村当年的落魄和落魄时际所受英莲之父的恩顾,活写出贾雨村“一阔脸就变”的忘恩负义和徇私枉法;而葫芦案则以反讽的笔调写出了一个被枉判的并不糊涂的案子是如何变成一笔糊涂账的冤情。在此,葫芦谐音糊涂的双关含义在于:一方面就世俗的角度而言,这个当年葫芦庙里的葫芦僧面对切身利益时并不糊涂;另一方面就非世俗的境界来说,这个昔日的葫芦僧一旦身在官场便鬼迷心窍,违心行事,可谓糊涂之极。   
    三、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这是一个相当具有叙事意味的回目(参见本著第三章“叙述阅读:自然无为的太极章法”中的有关论述)。如果说该回之前只是小说故事的序幕,那么该回之后便进入剧情。因此,回目上特意以“初试”和“一进”点明。但问题在于,“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一进,在后面有二进、三进相照应,而“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的初试又从何而来呢?因为在后文中没有再试、又试的描述。我想,这里的“初试”意味有二:一是后文的确有再,不过在作者删改时被删去,如同“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节那样;二是此处的初试云雨情乃是在象征意义上表明贾宝玉所受性诱惑的开始。因为从这第六回到第十七回,贾宝玉面对的就是一片混浊的性诱惑,直到大观园出现,他才找到一个相对干净的栖身之地,以致快乐得无以复加,一气写了四首即事诗。初试的又一层含义在于,对贾宝玉而言,情爱在开始时并不明确定型,而且带有许多世俗气息,随着阅历的增长,情爱才逐渐地向心灵相通的境界升华。可见,在该回目的“初试”和“一进”之中,蕴含着多么丰富的叙事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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