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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曼菱 评点红楼梦(7)

作者:张曼菱 时间:2010/3/24 22:57:12 点击:5782



第一部分“杏花”遐思(1)

    “杏花”遐思   
    《红楼梦》中描写过许多的花,诸如海棠、梅花、桃花、菊花等等,以及叫不出名来的奇葩,又常常以花怀人,诗赋俱佳。   
    但书中“第一枝花”,实为那并不起眼的杏花。   
    见第一回“贾雨村风尘怀闺秀”。当甄士隐出前厅会客时,坐在他书房里的贾雨村却有一段艳遇:   
    “这里雨村正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掐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 ,虽无十分姿色,却也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得呆了。……雨村见他回头,便以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禁,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也。”   
    中秋赏月之夜,那贾雨村急功追利,不辞而别。翌晨,士隐还曾“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都中去,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可见其待人之厚。   
    此位甄家大丫鬟名为“娇杏”。   
    甄士隐之为善者,定不止一桩,其交往也不可谓不多。比如其正在接待贾雨村时,亦有“严老爷”来访并留饭。可是后来士隐因失其爱女英莲,又被葫芦庙失火秧及,病困之中,竟无有什么人救助。他素日交往以及家门亲属,俱都有些背景。而灾难之后,却无一言再叙及。   
    那士隐于落魄时,亦没有什么“投靠”之图。去找岳父也是带了钱的。而竟被岳父封肃小人所图,最后自己隐避病困之中。   
    世情浮滑,善无所报。而清静的人亦无所求。这位善良儒雅的绅士,终于走入空门。   
    等贾雨村于街巷之间,再遇甄家丫鬟娇杏。此时杏花已开二度,而主人失踪无着。   
    “这日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尔大轿抬着一个乌纱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象在那里见过的。”   
    紧接着在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雨村便通过封肃,“托他向那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乘夜只用一乘小轿,便把娇杏送进去了。”   
    那娇杏不久就生子,又扶正作正室夫人。   
    脂批只说“娇杏”字射“侥幸”,后来得作了正室夫人,变仆为主。而英莲却化主为奴。人世无常,可见于此。   
    更有深意者,那士隐对雨村一番厚恩,而在最关键的时候,当雨村审案时已经明知,被拐卖少女就是英莲,而却没有半点要认取和通报那甄夫人之意思。反而为薛霸开脱,令英莲再陷虎狼之口。   
    他既然娶娇杏,不会不知道,英莲母亲的落脚之处就在封肃家中。   
    而这娇杏不过是一段阴差阳错之缘,当年回头看了雨村一眼,便令他铭刻于心。此可谓是“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大恩无报,重色轻友之事比比皆是。   
    家父素喜陆游一首《临安春雨初霁》,今录于此: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我以为此段文字,撰写甄士隐的前景后况,在文思感触上与陆游这首《临安春雨初霁》有通感的关系。在甄士隐的故事里融进了此首诗的情调意境,有“化诗入文”之妙趣。   
    甄士隐偏居于葫芦庙旁,修竹养花,原是恬静于“小楼一夜听春雨”的“以性读书”之人。而他又能容纳和资助世人“以功利之读书”如贾雨村者。可谓是虚怀若谷。   
    那士隐俱有“宁可我施于人,不求人施于我”之古风,亦令他尝尽了“世味年来薄似纱”之叹。其间,贾雨村也是发迹了的。但士隐“素衣莫起风尘叹”。他不去有求于昔交。   
    如以“深巷明日卖杏花”为题,作江南小巷“杏花图”,记丫鬟买线,侥幸得姻缘的故事。又是货郎担,又是官仗。杏花枝头下,那娇杏正挑丝线。而官轿中人顺春色看过去,恰见意中红粉。   
    以陆游诗画,点活了雪芹之叙事,遐想套用,应别有意趣。   
    《红》的巨大艺术魅力,亦在于它拥有诸多的此类对以往脍炙人口的艺术情境,进行再次创造与加工、铺陈。例如纳兰性德词中的一句“葬花天气”,竟至于演绎成了“葬花”的实际行为和一首杰出的《葬花诗》。   
    曹雪芹通古融今之才华,驾驭于广袤的艺术之海,实非一般腐儒可能想象得出,亦非一般庸才能够理解和联想到的。   
    家父当年曾经收集过《葬花诗》与《白头吟》这二首诗的联系比较。记得后首中旧句:“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可引证《红楼》所汲取于文学厚土之滋养,确为“厚积而薄发”之作。


第一部分“杏花”遐思(2)

       
    《红楼》化中国文化中万千意象思想之陈旧为神奇,无愧是一座打开中国文学诸扇窗子的巍峨红楼。   
    以雪芹之诗才诗兴,以《红楼》一书中明引诸多名诗,遍及多个时代,推测他会引诗入文,以诗造意,造事造景,奇才奇文;我遐思之:作者在进行上述文字描述时,与陆游这一首《临安春雨霁》是有意象衍生的关系的。不排除,这是作者深厚的积淀,无意中动用所产生的艺术效应,而非有意套用。但它们间的意境情景确存在着文化传统的联系。   
    再说书中之“杏花”。   
    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贾探春于宴席上,掷出一枝杏花签,上言“可得贵婿”之命。   
    古诗云“红杏枝头春意闹”,“探春”度其名,果然探得第一春——杏花。   
    那甄家的丫鬟娇杏,其品格自不可比于探春,但“命”却相仿。   
    到第五十八回“杏子阴假风泣虚凰”,写宝玉步行于园中:   
    “只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山石之后,一枝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   
    令宝玉不禁悲叹那即将出嫁的女儿邢岫烟,“不到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转眼也要失去红颜而白发苍苍。于是发呆流泪叹息。   
    其实,由花而果,这倒也是娇杏、探春、岫烟这三个务实型的女性可能达到的阶段。这倒是她们命运不薄的一种结局。这种生活的变化,对于她们这一类守本份和识时务的女性,是有思想和现实所准备的。   
    生儿育女并非人生悲剧,唯美主义的宝玉一味追求青春与自由,达到极致时,也是反人生反人性的。   
    青春的赞歌要求永存,这只可能存在于艺术中。“花谢花飞飞满天”时,黛玉所想的也只是美的消逝,而不认为花与香的飘失,最终是为果实所必然的牺牲。   
    非如此岂有生命的延续?非如此岂有“岁岁年年花相似”?   
    所以,宝玉、黛玉皆非人间客。因为他们不考虑人生的后半段,不接受杏花结果的健康生活。他们代表着一种灵〖性‖生活〗,而不是世俗生活。   
    宝黛俱是完美主义者,当那人生的后半段不由他们把握时,他们便对人生完全失去兴趣与欲望。而任人摆布的生活在他们宁可没有。所以他们拒绝考虑人生的后半段。于是他们重落花而哀结子。   
    黛玉进入了一种纯精神化的生活,由于她失去了物质的生活,她无法去把握,又不能迁就。她只能是在精神生活中保持着人格的自由。   
    而纯精神化的生活,对于生活本身就是一种毁灭。所以,黛玉最终是选择了毁灭的。   
    杏花,本来有世俗热闹的一面,它以春色之先出现,是为《红楼梦》中第一点红,又应了那句名诗“一枝红杏出墙来”。又以宝玉之悲悼,结成满树杏子而收场。首尾相照,可谓丝毫入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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