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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误解了红楼梦(14)

时间:2010/3/24 22:40:15 点击:4271



第四部分 红学界外别样红闲话《红楼梦》人物(1)

    沉香   
    清朝有《红楼梦》,这真让人高兴,不知道本朝本代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下,希望不要是金庸武侠。   
    《红楼梦》枝条繁多,因为太多可说的,展开纸,竟不知道从何处下嘴,所以决定先从别人的评价说起。   
    阿城评论《红楼梦》,说它的好处,在于将诗的意识引入小说。换言之,《红楼梦》是中国第一部运用诗意的小说。阿城的这个说法也很含糊,《红楼梦》并不缺少读者,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如果仅仅依靠诗的意识,我想《红楼梦》很难涵盖这样广泛的读者群。但我又不得不佩服阿城的这个说法,《红楼梦》的好处很难一言以尽,再怎么高度概括,评语一出口,必然失之全面。而“诗的意识”这句话本身就很有意思,什么是诗的意识,“千山鸟飞绝”是诗的意识,“两鬓苍苍十指黑”也是诗的意识,甚至“不许放屁”也可入诗。说到底,诗的意识和《红楼梦》的好处一样,可意会,难言传。   
    后世再写类似的人情小说,学《红楼梦》的,都是皮好画,骨难刻,难就难在诗的意识,拿了诗的意识去张罗小说,还张罗得有声有色,难上加难。而张爱玲当是其中的佼佼者,笔法师承《红楼梦》,但聪明外露,通篇矫情,好看是好看,只是过了一定的年龄,就不爱再拿这种文字过脑子了。后头还有一位用诗的意识写小说的,是王小波。他的师承一定不是来自《红楼梦》,可诗的意识,我觉得他掌握得最不露痕迹,而且比《红楼梦》更具一种韵律美,可惜他死得早,死时比曹雪芹大五岁。   
    曹雪芹死得更早,敦诚作的《挽曹雪芹》诗: “四十年华付杳冥”,说他四十岁死的。有人说此诗也大概齐是说四十年华,不一定就正好四十,也许四十多吧。但什么诗都有可能乱说岁数,只有挽诗不可能,哪有人一死就给人减寿的。所以我认为曹雪芹一定是四十岁死的,那一年应该是1762年,红学界有争论,也许是1763年,总之这两年之内死的。而最早的《红楼梦》版本甲戌本是1754年,依次推论,曹雪芹完成甲戌本时才三十一二岁。这真让人恐怖,甲戌本中已经提到“十年辛苦不寻常”,这么说来,曹雪芹岂不是二十出头就开始写《红楼梦》了?算术真不是个好东西,我算了算就开始起鸡皮疙瘩,差不多的年龄,我整天挂在博客上看人写情书,而曹雪芹已经把甲戌本写一半了,相比之下,真让人汗颜。   
    []因为曹雪芹死得早,《红楼梦》没有完成,后来程、高二人补写了后四十回。后人多因为它跟曹雪芹本来的勾画出入太大,而不大喜欢。其实我倒觉得,程、高是功臣,甚至很了不起,如果不是他们,这部书不会具有这样完整的风貌。   
    我小的时候,常常站在书店里看书。可以说,那个时候所有能找到的红书,我全看了。各种各样的“红楼续梦”、“红楼梦续”、“续红楼梦”、“红楼真梦”,乱七八糟的,有的比《红楼梦》本身还厚,多是清人的作品,间或还有民国时“鸳鸯蝴蝶派”的东西。我敢说,如果你接触过这些续书的话,你就会明白,程、高二人是多么了不起。也许他们在思想上偏离了《红楼梦》的初衷,但他们在文学上、在结构上,甚至在风格上几乎完整了这部作品。我想,我如果是曹雪芹的话,我会感谢他们,当然,假设而已。   
    持阶级理论做文学研究的人还说,程、高写结尾完全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你看人家本来是要“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他便要宝玉中举、荫子封妻、家道中兴,整个一封建统治阶级乏走狗。这样一个大帽子给扣上来,无产阶级都不爱看了,而那个时候大家都是无产阶级,这不是把后四十回的读者赶尽杀绝嘛。其实这种说法实在是不负责任,而且也贻笑大方。程、高二人不管怎么想讨好统治阶级,都不会去靠修改一部小说来献媚,就好像当今的御用文人是想不到去删改《上海宝贝》的。而且就我看过的红楼续书里,比程、高二位肉麻的有很多,所以阶级理论那套应该压不到程、高这儿的。   
    大的作品都很难有漂亮的结尾,前面说的四部书都算上,甚至包括所有超过五十万字的长篇,中外都算上,好的结尾少之又少。尤其是《红楼梦》这样一开始就极度铺张的巨著,给它写个结尾谈何容易?有时发奇想,曹雪芹估计是想怎么写好结尾想破了头死掉的。至于程、高二人的续,一定不是尽善尽美的,甚至跟原著之间有巨大的裂缝,强行拐弯、戛然而止的地方也很多,但文字精美,人物基本保持原著的风貌,情节合理顺畅,作为续书已经相当难得了,后人不能拿了《红楼梦》原著的标准去严格要求,就好像拿着假肢挑毛病,说人家没有皮下组织,这是有点抬杠的。而续书,我想,不敢说全部由他们自己编的,一定是有曹雪芹零星原稿,再加上自己发挥。看看文笔就知道了,行云流水,比《金瓶梅》还高明,哪里有这许多高人啊。   
    《金瓶梅》是人情小说的开山之作,但开风气,所以要尊它为先。其实从艺术手法上来讲,《红楼梦》要高出很多,虽然后者明显带有前者的师承。如果说《金瓶梅》在结绳记事的话,那么《红楼梦》完全可以算是在推演八卦了。而之后,又有很多类似的小说: 《镜花缘》、《海上花列传》、《京华烟云》,林林总总一大堆。我不想表现得太偏激,但还是想说,都是下品。   
    曹雪芹无疑是个深具同情心的作者,这里所说的同情心并非是看见流浪狗,“噢卖糕的”(oh, my god)捂住胸口的那种。曹雪芹的同情心有点耶稣看世人的味道,并非说他的高度,而是说他的态度。   
    《红楼梦》通篇多少个人物?有人做过计算——红学就这点好,什么都有人做——三百多个。这三百多个人物就算画在画上要费多少的笔墨?我以前跟着朋友去看画,名人画马,一匹马的一个价,八匹马的一个价,但绝不是一匹马乘以八。画得越多耗费心机越多,要顾及各个的姿态,各个的风采,还有互相的联系,不是copy & paste(复制+粘贴)那么简单。后来画展最显眼处摆着某名家的百马图,价值连城,我好奇凑过去数马,发现所谓一百匹马,却至少有一小半是在糊弄,仗着站得远,有假山挡着,就随便勾点,没鼻子没嘴的,眼睛稍挑剔点儿,就不敢说是驴是马。这样一比较,就知道《红楼梦》的不容易,它就好像一副长卷,远远近近画了三百多号人,近处的人用的是细细的工笔,神采奕奕,远处芝麻大的人却也不肯简略,头发一丝一丝描上。阅者不必用放大镜,站得远远的,随便一望,就知道那是男是女,是悲是喜。换言之,随便挑出个人都是正史笔墨。   
    这样比喻并非是想说曹雪芹的文字功底,而是说他对人物世态的同情心,只有在这样同情心的基础之上,他才能深切地观察,认真地下笔。我想这样写作的,他可以算是中国第一个。所以后人评价红楼人物,这个好,那个坏,这个轻,那个重。我看全不是这样,曹雪芹爱他笔下的每个人物,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是立体的、鲜活的。他对他们都赋予深深的同情,所以用笔诚实自然,不去把可恨之人画成白脸曹操,也不去把可爱之人画成黑脸包公。后世说《红楼梦》角色不戴面具,就是这个意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写小说时还喜欢借机骂人,我知道这样不好,但忍不住,因为骂了之后心里舒服,可见忍住不骂是很难的。


第四部分 红学界外别样红闲话《红楼梦》人物(2)

    曹雪芹开篇讲了一个石头,因为女娲补天把它落下了,心里不服气要去人世经历繁华。这样的开篇亦真亦幻,就是为了怕好事者拿去影射,这下好了,我说的是天上的石头,没名没姓,看你怎么对号入座?就好像兰陵笑笑生写《金瓶梅》非要借《水浒》里的西门大官人说事一样,都是出于自我保护意识下的虚晃一枪。   
    而这石头不是贾宝玉,后来的神瑛侍者才是贾宝玉。这块石头只是挂在贾宝玉脖子做了个见证人而已。但写到后来,大概也是写乱了,给人感觉贾宝玉就是石头。因为一提宝黛就是木石前盟,如果黛玉是绛珠草,那宝玉就一定是顽石了。可是还泪一说又是怎么来的呢?绛珠草是还泪给神瑛侍者的啊。我看《红楼梦》的时候,心里疑惑了半天,搞不清楚。我想,曹雪芹如果不是死得太早的话,这里头的关系,他应该再理顺的。《红楼梦》里类似这样的糊涂账很多,人物的年龄都是乱来的,大观园也是忽大忽小,我看绝非什么艺术技巧、故意为之,实在是作者死得太突然了。   
    黛玉、宝钗都是跟宝玉很亲近的姑娘,一个是姑表妹妹,一个是姨表妹妹,从血缘上讲不分彼此。而在她们背后,一个站着宝玉的亲祖母——贾母,一个站着宝玉的亲妈和亲姨——王夫人和薛姨妈,从支持程度上讲也是不分彼此。美国人看到这里一定要晕掉了,这么庞大的家族关系,简直是在考他们的心算。   
    宝玉什么时候才开始情定黛玉的,这很难讲,起码一开始他是两个都喜欢的。看见宝钗雪白的膀子就忍不住浮想联翩,小时候做春梦也是一个女子要兼二人之美。后来大家都长大,宝钗越来越表现出“女强人的政治素质”,一有机会就要教导宝玉积极向上,用功举业。其实这并非是坏事,男人总是要做事的,不能在大观园里靠别人养活一辈子。宝玉却不这么认为,他是纨绔子弟,不喜欢的事情宁可学鸵鸟把头埋起来不管,所以名士风采的黛玉更加合他胃口。他自己也说,要林妹妹也说这些混账话,我早就和她生分了!黛玉听了这话,心情激动了老半天,其实细细想来却可悲,宝玉不过是顽童心理,顺我者好,逆我者坏罢了,取与舍就这么简单。黛玉那样聪明的人,竟然也要去激动,实在大可不必。这样的人生活中很有一些,我大伯就是一个,他有两个女婿,他偏爱小女婿,就因为小女婿不跟他犟嘴。推想之,宝玉跟黛玉在精神层面上到底有多大的同解集,很令我怀疑。   
    黛玉其人是生活在半空中的,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落地,沾了人气就不好活了。她伶牙俐齿,尖酸刻薄,半点不饶人,也是心性高傲使然,喜欢她的人会很喜欢,不喜欢她的人会很不喜欢。我对她却有深切的同情,因为常常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我当然没有那么孤僻柔弱,但尖刻起来却是一样的讨人厌烦。而且我知道这样的女子是外强中干的,看起来难以亲近,实际上一肚子温润如玉。和黛玉一起生活很累,因为太出众,又不肯委屈;所以只能惹人远远地爱恋,聪明外露的女子大抵都是这个下场。和宝钗比起来,她身上少了很多烟火气,所以说,宝钗可以是俗世中最好的伴侣,而黛玉仅仅适合做个精神上的爱人。   
    宝钗是我喜欢的人物,大气、内敛、聪明、体贴,又不像黛玉那样毫无用处。这种人应该大用,关键时候又有气节,在国难时可以做良臣,在家贫时可以当贤妻。和黛玉不同,曹雪芹除了讲她博古通今,讲她文才快捷之外,废很多笔墨写她俗世的智慧。她知道当票,她知道画画要用生姜和酱,她知道怎么样奉承老太太和娘娘。这些都让我想起贾母,她们其实是一种女人,她们更加适合在群体中生活,她们踩得稳左右摇摆的跷跷板,有她们的地方就有稳定踏实,连带日子都是热气腾腾的,这说到底是种母性的体现。宝钗身上有不同于她这个年龄才有的成熟,相比之下,宝黛二人是拒绝长大的。有人很不喜欢宝钗的城府,我却很欣赏。这跟现实生活中一样,大家都知道单纯是件好事,但却都希望自己变得聪明圆润。而宝钗的城府还是不脱少女的可爱和天性中的浑厚,有人说她是大观园里的阴谋家,危言耸听了。这样的女子其实是镇家之宝,贾母之后她完全有能力执掌那个住满猢狲的大树。而黛玉是享受阶级,只适合艺术地活着,最后艺术地死去。   
    警幻仙子看见宝玉,说他是古今第一淫人,把宝玉吓得够呛。警幻宽慰他说,别怕了,你只是意淫而已。“意淫”这个词应当是《红楼梦》提出的,在此之前,大部分男人对女子只有两种态度: 一种是授受不亲,那是对嫂子;另一种是狎玩亵弄,那是对〖妓〗女,贾珍、贾琏、贾蓉等都是这种态度。在他们眼中,天下女子分为两类,能碰的,不能碰的。而到了贾宝玉这里,又多出另一种态度,意淫。对女子,除了肉体上占有,还可以精神上欣赏而后呵护。至于现在,“意淫”已经不是什么好词了。而对于女子来说,“被温柔地呵护着”是她们生机盎然的必要条件,宝玉无疑是在天性中带来这种得天独厚的气质,所以身处温柔乡中,而左右逢源。贾政拿了棍子去打,“打死这个不肖子算了”,也是怕他流入色鬼一党,其实以贾政的老派文人,是理解不了自己儿子的独特审美倾向的。   
    但宝玉绝非一个彻底的意淫主义者,他身上总有些贾府公子哥的习气,所以要跟袭人初试云雨情,又跟碧痕不清不楚,更别说明目张胆调戏金钏了。甚至在他八九岁的时候还做过关于秦可卿的春梦。   
    可卿是个很有趣的角色,宝玉就是在她房中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春梦,而这个梦竟成为全书的总纲。在梦中宝玉跟一个叫可卿的人发生关系,而可卿本身又跟自己的公公有些首尾,透着那么点水性杨花,很多人因此断定那场梦其实暗写可卿对宝玉的性引诱。这样的说法是有些吓人的。红学家们研究《红楼梦》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其实曹雪芹不是孔夫子,哪里有许多微言大义?宝玉做了一个很正常的梦,大概每个小男孩在往青春期过渡时都幻想过一个成熟女性的指引,所以作者只是写了一点少男之心的体会,我不大知道小男孩的心理,但梦中的可卿和现实中的可卿明显是不同的,梦中的可卿身兼黛玉宝钗之美——这摆明是宝玉自己的臆想了,梦外的可卿虽然很美,但既不像黛玉又不像宝钗,说可卿引诱人家,实在是委屈可卿了。而且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伺候公公、伺候丈夫还不够,哪根筋搭错了,要会去引诱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当然,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大概跟走在大街上,突然被高压线电死的几率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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