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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梁春尽落香尘:红楼解梦 刘心武(6)

作者:刘心武 时间:2010/3/24 22:20:49 点击:4914



第二部分“友士”药方藏深意

  m兄:  《红楼梦》第十回有点怪,尤其后半回“张太医论病细穷源”,是文不对题的——因为书里写的那位由冯紫英荐来的给秦可卿诊病的张友士先生,根本就不是“太医”,不仅不是“太医”,他甚至也并非以行医为业的人,书里用贾珍的话交代,他是冯紫英“幼时从学的先生”,兼懂医理而已,而他从外地来到京城,也绝非要入“太医院”当“太医”,而是“给他儿子来捐官”的。但各种版本的《红楼梦》,在这半个回目上都保持一致,颇令人深思。  《红楼启示录》专有“张先生与秦可卿”一段,认为“张先生看病一节  平平”,这是没有读懂或至少未经深思的轻率之言。至于认为贾珍、贾蓉等对张友士的尊重,只是作者“流露出来的一些观念习俗”,“在医艺上,人们尊敬业余的却不尊敬专业的”,“反映了一种轻视技艺,更加轻视以技艺为职业为谋生手段的观点”云云,则更是对这半回文字的误读。这半回中还列出了张友士为秦可卿开出的一道“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是一个完整的药方,为全书中所仅见。难道曹雪芹在书中插入这样一个药方,仅仅是为了显示一下他个人学识的渊博,或如《红楼启示录》所说,仅仅是一种“富有游戏性”的即兴笔墨吗?清人洪秋蕃说:“《红楼梦》是天下古今有一无二之书,立意新,布局巧,词藻美,头绪清,起结奇,穿插妙,描摹肖,铺序工,见事真,言情挚,命名切,用笔周,妙处殆不可枚举……如拜年贺节,庆寿理丧,问卜延医,斗酒聚赌,失物见妖,遭火被盗……琴棋书画,医卜星命,抉理甚精,视举悉当……诗词联额,酒令灯谜,以及带叙旁文,点演戏曲,无不暗含正意,一笔双关。”是呀,如果曹雪芹连写什么场合什么人点了什么戏都刻意于“暗含正意,一笔双关”,他又怎么可能在第十回中录下了好大一个药方子而并无深意呢?  据我梳理爬剔,这实际上是一回十分紧张的文字。有着皇族血统的秦  可卿,因等待至关紧要的其家族在权力斗争中决一雌雄的最终消息,焦虑到不思饮食、月经失调、神经衰弱的程度,这自然也牵动着贾珍、尤氏、贾蓉乃至那边府里贾母、凤姐的心弦;终于在这一天,冯紫英带话,那边派来的传信人到了——张友士的“友士”就是“有事”的谐音,他“有事相告”;“冯紫英”我疑心是“逢梓音”的谐音,“梓”即“桑梓”也就是家乡,甲戌本《石头记》第七回有一回前诗,明言“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秦可卿的家族背景那时已蛰伏于江南,张友士或许原来就是京城太医院的太医,甚或就是秦可卿的接生者,随秦氏一族的蛰伏势力而长期留居江南,现在“上京给他儿子来捐官”不过是一个表面的托词,这一点或许后来删去的“淫丧”一节中有交代,所以回目中称“张太医”就一点也不奇怪,而他诊病时所说的一番话,特别是最后他告诉贾蓉:“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全是传递绝密消息的黑话,所以“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往下细问了。”  真是一个大悲剧——张友士带来的不仅不是一个胜利的消息,甚而还是一个只有一冬时间作最后挣扎并必须忍痛善后的最坏的消息。现在需要我们认真破译的是他开的那个药方子,兄能动一番脑筋并有以教我吗?因为关于秦可卿这些情节的描写,实际上已深深地违背了“毫不干涉时世”的自设规戒,所以曹雪芹后来不仅听从脂砚斋的建议删去了“大揭秘”的几页文字,也一定将原有的隐喻谐比再尽可能地模糊化,并打了“补丁”。然而张友士的药方子毕竟还是留下来了。默默地一遍遍被抄录被印刷被阅读,而并不为人们所惊觉所重视。  依拙见,药方子的头十个大字,实际上是一道让秦可卿自尽的命令,那十个字可分两句读:“人参白术云:苓熟地归身。”也就是告诉秦可卿为家族本身及贾府利益计,令她就在从小所熟悉的地方——具体来说就是“天香楼”中“归身”即自尽。所以秦可卿死时向凤姐托梦有“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的话。“人参白术”是谁呢?我们都知道“参”是天上“二十八宿”之一,倘“白术”可理解作“半数”的谐音,则正合十四,而康熙的十四个儿子争位的恶斗一直继续到四子雍正登基之后……打住打住,读至此你一定要斥我“牵强附会”的吧,但《红楼启示录》中断言写张友士诊病仅仅是表现一点“职业特点”的“认识价值”,就不牵强附会吗?一笑。    1992年8月19日


第二部分可人曲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一回,写在冯紫英家中,贾宝玉、冯紫英、薛蟠及锦香院的〖妓〗女云儿一起发令饮酒唱曲,各人所说的“女儿悲、愁、喜、乐”四句及所唱曲文,不但契合各人性格,生动贴切,而且暗含着许多对书中人物与情节发展的提示,人们已写过不知多少篇文章,分析这一描写,特别是对贾宝玉的《红豆曲》,还有关于薛蟠的那些细节,都已形成滥觞;可是,冯紫英在那一场合所唱的《可人曲》,却鲜为人注意。  冯紫英不消说是“逢知音”的谐音。他是谁的知音?笼统而言,好说——他是贾府的知音;再具体点呢?是贾宝玉的知音吗?也许算得上,但算得上也还不是主要的;依我看,他首先是贾珍的知音!  冯紫英第一次引起读者注意,是在第十回。宁国府的秦可卿忽然得了怪病,贾珍尤氏都焦心不已,在此关键时刻,冯紫英来到宁国府,“说起他有一个幼时从学的先生,姓张名友士,学问最渊博的,更兼医理极深,且能断人的生死。今年是上京给他的儿子来捐官的,现在他家住着呢”;这位张友士,正文中明说他不过是“兼医理”的“业余大夫”罢了,可这一回的回目,各种脂批本均作“张太医论病细穷源”,这是“题不对文”吗?就这一回而言,似乎是,但就全书而言,我想在那八十回后的佚稿中,这位张友士很可能还要出现。那时他的真实身份和面目,肯定要大曝光,依我看,他的真实身份,确一度是京城太医院的太医,但后来因故到了江南,秦可卿“家住江南姓本秦”(第七回甲戌本回前诗透露),他与秦氏的真实父母有很深的关系,他的“上京给他的儿子来捐官”,不过是掩护的手段,实际是来向秦氏通风报信,他鬼鬼祟祟所为,皆系政治活动——他自己说了:“……今日拜了一天的客,才回到家,此时精神实在不能支持……”所以当日不能去宁国府,可见行动之诡秘匆忙。这样的一个人到了京城,不住别家住冯家,而他到达的消息不由别人向贾珍传递而由冯紫英亲自上门传递,可见冯紫英是贾珍的铁哥儿们。  秦氏家族终于没有成事,“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秦可卿也只好“画梁春尽落香尘”,在送殡的行列中,也有“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大家都知道卫若兰在书中是一不可忽略的角色,他有“射圃”等重头戏,并很可能与“因骐麟伏白首双星”一语有关——与史湘云曾一度结为夫妻;我猜测韩奇、陈也俊也都是后面还会出现的人物;在目前所存的八十回书中,以上几位王孙公子中有戏的只是冯紫英一人。但关于冯公子的戏,论家一般都忽略不计。  秦氏死后,睡入了“原系义忠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的那“出在潢海铁网山上”的“叫作什么樯木”打制的棺材中,读者或许以为这些关于棺材的语码出现一次也就罢了,谁知到第二十六回,忽然写到薛蟠把贾宝玉骗出来吃喝,酒酣耳热之际,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这下面的描写实堪注意:薛蟠见冯“面上有些青伤”,便笑道:“这脸上又和谁挥拳的?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笑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怄气,如何又挥拳?这个脸上,是前日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宝玉道:“几时的话?”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儿也就回来了。”宝玉道:“难怪前儿初三四儿,我在沈世兄家赴席不见你呢……单你去,还是老世伯也去了?”紫英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没法儿,去罢了。难道我闲疯了……寻那个苦恼去?这一次,大不幸之中又大幸。”原来,冯紫英是去了潢海铁网山——那与坏了事的义忠老千岁有某种关系的地方——而且去的时间不短,还是被他的父亲冯唐逼着去的,表面是打猎,实际上很可能是某种诡秘的政治性行为——他漏了一句“大不幸之中又大幸”,但后来坚不再谈,讳莫如深;所以这个冯紫英绝非一般的背景性人物,在佚稿中,他必有与贾府“一损俱损”的重场戏演出!  第二十八回中轮到冯紫英唱曲,他唱道:“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精灵,你是个神仙也不灵,我说的话儿你全不信,只叫你背地里细打听,才知道我疼你不疼!”虽然“可人”可理解为泛指(样样让人满意的人儿),但秦可卿的小名恰是可儿,因此,我们可以设想,这首《可人曲》如由贾珍来唱,那可是十足地“言为心声”了!也许冯紫英恰是在聚饮时经常听贾珍高唱此曲,听熟了,所以才不由得学起舌来的吧?的的确确,他是贾珍的知音啊!  另有一蛛丝值得玩味,第五回宝玉在秦氏卧室,书中说留下了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大丫环为伴;但第四十六回,鸳鸯在历数同样资历的十来个大丫环时,却不见媚人,而有“死了的可人”一说,其实现存的八十回书中,除这两处,根本既无媚人也没可人的踪影,显然,这是因为曹翁在整理书稿时,考虑到秦可卿已定名为可儿,那与其相近的可人先是改为了媚人,后更干脆去掉,说成“死了”,以免混淆;但他却保留了《可人曲》——可惜的是从来的读者都很少有人“知音”!


第二部分园中秋景令

  已故前辈作家叶圣陶曾特别指出:《红楼梦》第十一回中,有一阙写宁国府会芳园中秋色的小令;这样的写景法,在全书中是个孤例,值得注意,他提出了问题,却未回答问题,也未见有人站出来接过这一问题加以破译。  这阙园中秋景令写的是:“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通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西风乍紧,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蛰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耳,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以诗词曲赋写景,穿插于小说之中,这本不稀奇,稀的是曹雪芹在书稿中仅用小令一次,奇的是用在一个似乎是最不必展开描写风景的“坎儿”上。凤姐去宁府赴宴,特意看望了病得离奇的秦可卿,两人在近旁无人的情况下,“低低的说了许多衷肠话儿”,都不是什么与“秋高气爽”相称的话语,说到末后,凤姐儿“不觉得又眼圈儿一红”,由于尤氏催得紧,才不得不“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这样一种情况下,按说哪儿有心思欣赏园景?却偏紧跟着有这样一阙小令,而且用了凤姐儿“但只见”三个字作引,就是说小令所见,是凤姐儿的“主观镜头”,一般来说,这样的写景,也同时表达着看景人的心境,这显然和前面的场景对不上茬口!  如果我们再加细究,就会更加疑窦丛生。第八回是“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写到天已下雪,“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袭人还有“被雪滑倒了”的遮掩之词,可见已入冬,底下接写次日宝玉与秦钟拜见贾母,第九回又接写闹学堂,第十回写闹学后璜大奶奶入宁府的余波,及并非太医的“张太医”入府给秦氏看病开药方,第十一回又是紧衔着第十回下笔的,天气只能是一日比一日更呈冬象,怎么还能是“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又哪能“清流激湍”?至于“暖日当暄,更添蛰语”,这话就愈发令人奇怪!  可见,用常规的思路,断难明白这一小令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有一条思路,或可破译,那便是——  这《园中秋景令》,其实隐含着关于秦可卿真实身份和家族企盼的信息。  秦可卿的真实出身,是类似“义忠老千岁”那样的大贵族;只不过因“坏了事”,才不得不以小官吏秦业从养生堂抱养、嫁到宁府为媳的“说法”来掩人耳目;所以说“小桥通若耶之溪”,若耶溪是春秋时越国的西施浣纱的地方,西施是个帮越国灭掉吴国终于以隐蔽身份而“有志者事竟成”的角色,秦可卿的隐蔽性、复仇性、颠覆性。与西施契合;“曲径接天台之路”,典出汉代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遇仙女滞留。这里“天台”可能有世俗的含意,指皇帝宝座,正是秦氏家族觊觎的东西,而宁荣两府仰靠秦氏姊妹——警幻仙姑和秦可卿谋取政治利益的作法,是极其露骨的,第五回中就既写到宁荣二公对警幻仙姑的“托孤”,又明说贾母把秦氏视为“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如秦氏真是养生堂里抱来的“杂种”,能容纳也罢。何来“第一个得意之人”的崇高地位?  至于那一句接一句的秋景描写,都应是暗含着秦氏家族将在秋天起事,在东南和西北都惨淡经营,希图终于达到“笙簧盈耳”、“倍添韵致”的佳境这一类的意思。  凤姐儿和秦氏“低低的说了许多的衷肠话儿”,一定是些这类的“不轨”之词,所以,离开秦氏卧室,进了会芳园,明明已是一派冬景,但因凤姐儿仍沉浸在“衷肠话儿”中,所以便“但只见”一片“心里风景”,这风景也很快便被“猛然从山石后走过一个人来”所“煞”,曹雪芹为使读者别把那一串隐语真当写景看,故而用了“跳眼”的小令形式。  谁知秦家在秋天不但并未取胜,倒更岌岌可危,张友士(有事)说:“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痊愈了。”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往下细问了。为什么毋庸细问?因为秦氏的病实质是政治病,非药饵所能挽回者。结果到下年刮大风的一个秋夜,秦氏因家族败落而不得不自尽以殉,贾家办完秦氏的丧事,贾政正大办寿宴,忽有六宫都太监夏(吓)老爷来降旨,唬得贾氏满门“心中皆惶惶不定”,如心中不揣“亏心事”,何得如此瑟瑟?还不是因为藏匿过秦氏,怕是皇帝老子来追究了吗?尽管小说写至此忽然峰回路转,贾家竟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不过,“盛筵必散”,而树倒筵散的触因,藏匿秦氏(后来竟又再藏匿妙玉),恐怕是关键吧!


第二部分《广陵怀古》与秦可卿

  《广陵怀古》是《红楼梦》第五十一回薛宝琴所作的灯谜诗第五首。这一回中她所作的十首怀古灯谜诗,不仅“怀往事,又暗隐俗物十件”,而且有深意藏焉。一般的研究者都认为,这十首诗,与五十回中宝玉、宝钗、黛玉所作的三首灯谜诗,是与第五回宝玉神游太虚境时所见闻的册簿与曲子相呼应、相补充的。也就是说,这十首诗实际上暗示着书中十位女子的命运。这一点基本上也已成为绝大多数研究者的共识。但在究竟每一首暗示着金陵哪一钗的解释上,却众说纷纭,难取一致。  这里且不逐一讨论十首诗的指向,只想提出:有一首是写秦可卿的。哪一首呢?我认为是《广陵怀古》这一首。该诗四句是: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我们都知道,脂砚斋甲戌本石头记第七回有回前诗云:“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姓本秦!”我曾著文缕析,这是在暗示秦可卿的真实身份——她乃与当今皇帝进行权力斗争的皇族遗孑,因形势不利,被贾府藏匿起来,并伪造了一个从养生堂抱来的离奇来历;其实,她“家住江南”,而且父兄辈还在那边犹作困兽之斗。她的自缢,与贾珍偷情被发现只是表层原因,根本性的缘由是她父兄辈在权力斗争中的总崩溃。  薛宝琴的这首《广陵怀古》,“广陵”这个地名是古扬州一带,虽然扬州在长江北岸,但在历代人们的感觉上,“烟花三月”所下的那个“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扬州,实际上已江南风味十足,应包括在“泛江南”概念之中。所谓“家住江南本姓秦”的“江南”,应也是一种相对于北京的“南方”的泛指。而“隋堤风景”,明点出皇家,但隋炀帝又是一个失败的皇帝,这与秦可卿父兄辈的骄横一时而终于失败恰好对榫。秦可卿寄养在贾府中时,从“江南秦”那边不断传来这样那样的消息,甚至如第十回中所写,还通过他们在京中的盟友冯紫英家,把间谍张友士(明明不是医生,回目中却称“张太医”)直接送到贾府中秦可卿面前,用药方子传递暗语,这确实是“蝉噪鸦栖”,在衰败中的一种虚热闹景象。这头两句,可与第十一回中的一首《园中秋景令》合看。那首小令,虽是从凤姐角度,写她“但只见”,其实所写并非真实的宁国府景象,而是另有所指——隐含着对秦氏一族处境的解析。从第八回到第十一回,是严格按时序一环环写下来的,第八回已明写入冬,下了雪珠儿,袭人还有因雪滑跌碎茶杯的遮掩之词,因此,第十一回宁府中断不会是“黄花满地,白柳横坡”“石中清流激湍”“树头红叶翩翩”……乃至于“初罢莺啼”“又添蛰语”等等“倒时序”的景色,我曾著文指出,这其实都是暗示着秦氏一族已运衰命蹇,当然,彼时“人还在,心不死”,所以虽强弩之末,到底也还不是毫无向往与挣扎。但到薛宝琴写《广陵怀古》时,黄花已谢,白柳亦枯,“莺啼蜇语”“蝉噪鸦栖”等虚热闹也都“转眼过”,“江南秦”的“隋堤风景”真是惨不忍睹了!  这首诗的后两句“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安在秦可卿身上更是“可着脑袋做帽子”。警幻仙姑(她是秦可卿姐姐)让宝玉所听的红楼梦套曲里,唱到秦可卿时明点她“擅风情,秉月貌”;她与贾珍的“风流韵事”,闹得老仆焦大大骂“爬灰的爬灰”……这都不用多说了,但我以为薛宝琴的这首诗并非只是“旧事重题”,所谓“纷纷口舌”,不是“过去时”而是“将来时”,暗示着:贾府藏匿秦可卿之事,在后面的情节里,还将有一个总爆发,那将此“大逆不道”之事举报出来的,还很可能是贾府内部的人物,并且他们举报的重点,还并不是藏匿一事(从“死封龙禁尉”一回可知,那时皇帝是知情的,只是因为觉得“其事已败”,并看在所宠爱的贾元春的面上,因此“任其厚葬”),而是贾珍等人与秦氏一族残党的继续来往,皇帝当然不能再加容忍,故一怒之下,将贾氏全部问罪,大概连告密者也并不“例外”,“终有个家散人亡各奔腾”,“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以上是我的见解。在对薛宝琴这十首怀古灯谜诗的研究中,许多的研究者是把第八首《马嵬怀古》认定为暗示秦可卿的。因为那首诗头一句是“寂寞脂痕渍汗光”,他们认为秦可卿既是自缢而亡,那么这句写缢死的诗难道不是非她莫属吗?而在我看来,这首明明白白是写元春的。在元春省亲时,所点的四出戏里,第三出是《长生殿》的《乞巧》,这是明白无误地将元春比作杨贵妃,而脂批更在这里清除清楚楚地点明:“伏元妃之死”,也就是说,元春的下场,同杨贵妃几乎一样,仅此数点,已可断定《马嵬怀古》非元春不配,秦可卿虽是皇族遗孑,却怎能与贵妃划等号呢?而且,秦可卿是自缢而死,杨贵妃在马嵬,实际上是被人缢死,同为“缢死鬼”,一因绝望而自择其死;一因本不愿死而竟被唐玄宗忍痛“割爱”,二者是有区别的。我们有理由相信,贾元春最后也是杨贵妃那样的死法:她是在“虎兕相逢”即一场凶猛的恶斗中死的,她“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并且,她不是死在宫中,而是在“望家乡,路远山高”的地方。这首《马嵬怀古》第三句是“只因留得风流迹”,一些研究者也是因为有“风流”二字,所以派定到秦可卿身上。其实“风流”有两解,一种意思是“擅风情”,另一种意思是“风风光光”,元春省亲时命诸钗题诗,最不浪漫的李纨的诗里便有“风流文采胜蓬莱”的句子,我们现在更有以“风流人物”等同于杰出人物的说法,总之,这“风流”不是那“风流”,我们不要混为一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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